雨后初晴,山间的草木,被雨水喂得胀鼓鼓的。空气里,草木的清新,和着雨水尚未散去的湿润,洗涤着我们的吞吐呼吸。路边,到处是野草野花,贴着地皮,伸长着腰肢。诗人说,春天的野花,星星点点,像遗失的纽扣,撒在路边。其实哪儿是遗失的呢,它是春天特意撒在路上的。
走路是一件多么单调又让人疲乏的事情。所以呢,春天想着法儿,制造些小惊喜、小浪漫,送给行路的人。黄灿灿的蒲公英、鼠曲草,紫盈盈的紫花地丁,白里透紫、紫里泛白的诸葛菜,蓝白色星星点点的婆婆纳,葱绿的胡葱、水芹……一条山间小路,活色生香,又野趣十足。
山中草木深。桃树已经卸去了一树繁花,柔嫩的新叶,一小片一小片,衔在枝节上,浅浅的新绿,覆着绒毛,像小女孩头上翘着的辫子一样。樟树们,正忙着推陈出新,一边长着新叶,一边脱掉枝头黄的红的老叶。山橿树和一些不认得的树,它们透出的新芽,亭亭立在枝头,像插在笔筒正待泡发的毛笔,急着要出场书写新的文章。山上野樱花,一树树白色的花朵,开得浪漫又安静。山青花欲燃,山鸡椒花黄而细密的花朵,像火焰,燃烧在春山上。
这个时节,山上随处可见的,是破土而出的笋子,毛竹笋、水竹笋,长长短短,粗粗细细。“竹笋初生黄犊角”,那刚透出一截的雷竹笋,在诗人眼里,就是小黄牛的犄角。好像看到一头小黄牛,顶着可爱的小犄角,在山林里吃草奔跑撒欢。行走在山林中,就像是在欣赏一幅幅水彩小画,新透的芽叶,一树的野樱花,小牛犄角的竹笋,每一个都是画里的主角,灵动、生趣、清新,充满山林之气。
登上山岭,岭上何所有,岭上风满袖。山风像个淘气的孩子,吹乱我们的头发,挠着我们的脸,鼓荡着我们的衣服。岭上还多茶叶。岭的那一边,就是黄石溪。黄石溪的茶叶,长在深山高坡上,茶香翻山过坡,飘向山外的世界。东边的整面山坡,都是茶山茶树,依山就势,一垄垄从下往上铺排。坡茶如阶梯,平地如棋局。平地上的茶叶,一畦畦,修剪得平整,这时节,还没有发芽透青。
下山,一条溪流,身段丰盈,时而哗啦哗啦,溪流飞溅,时而叮叮咚咚,水流淙淙。缘溪而行,欣赏着青山草木临水照影,也享受着流水淙淙的自然之音。水边东一棵,西一棵,生长着枫杨。一棵从石头里长出来的枫杨,根部空了一个洞,像一个幽深的大口,吞吐着日月星光。往上,披拂着苍绿的苔藓,虬曲峥嵘的枝干上,顶着一树新生的叶,嫩叶在阳光下,蒙上了一层若有若无的光影。生命的沧桑坚韧和柔嫩娇弱,在一棵树上流转。下到半山腰上,一户人家门口,一株一人多高的紫荆,开着一树累累的紫色花朵,繁花照眼,无限的春深意重。
山下的茶叶已经发青,一芽二叶,一芽三叶,开花似的绽开在枝头。采茶的女人手指翻飞,不一会儿,手里就满满一把嫩芽。三月春水谷雨茶,茶叶长在地里,溪水淌在河里,茶叶青青,溪水清清,忽然就起了念头,想自己动手,制一杯这谷雨茶,再烧一壶这溪里的水,溪水煎山茶,煮茶喝茶品茶。无事此静坐,一日胜两日。到底,也只能想想。
山中多胜事。这个时节,你一定要有这么一日,以行走之名,走进去一座山。山谷鸟鸣,岭头轻风,草木新绿,倾听自己内心开花的声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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